沧行

一个放奇怪的东西的小号

【鸥昀晨】 三友

摸一个…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,可能难吃

cb向,不上升真人

古风au,算是一点对晨没有古装的怨念…

8000+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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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1.

魏晨到的时候,一身风霜,两袖清尘,撕破的衣摆还没来得及缝补,颈上的划伤还没来得及痊愈。

正是初冬光景,远郊处零星枯叶几段残枝,风声瑟瑟,老树怪石中伫立一座六角攒尖小亭。王鸥和张若昀正坐在亭中,望见他的身影时,两人都站起了身。

魏晨还未走近,张若昀便调笑道:"回回数你来得最晚,这次怎么算?先自罚三杯?"

魏晨无奈:"张大老板就在自己的地界,鸥姐又向来是提早到的,别为难我了,一杯吧,一杯够了。"

王鸥拍打着他的臂膀笑骂道:"亏你知道。"

张若昀已把酒递了过来:"你就该学学鸥姐,一入冬就往京城赶,"他看着魏晨仰头饮下,得意道,"前些日子从撒大人那儿磨来的上好的竹叶青,如何?"

魏晨抹了把嘴,脸都皱成一团,"这时节喝什么竹叶青,你该向他讨些女儿红来。"

"女儿红他哪里舍得!这竹叶青还是我说要招待你们,他才不情不愿拿出来的。"张若昀边说边引魏晨入座。

从王鸥身边经过时,她看到了他后颈上的伤痕,登时变了音调:"脖子上是怎么回事?"

"哦,没事,"魏晨坐定,抬手摸了摸伤口,"路上遇着群山匪,没留神着了道,不碍事。"

张若昀探身去瞧,也蹙了眉:"伤在脖子上,着实太危险了。"

"我有数,没事。"魏晨无谓笑道。

王鸥打量着他,见他满身风尘仆仆,面容憔悴,不禁嗔道:"有数怎么还搞成这个样子?"

魏晨抬头,眼里含了些委屈,"这不是路上赶得急了些吗。"

王鸥扑哧笑出了声,又作势去拍他。

张若昀招呼道:"那就快动筷吧,鸥姐前日就到了,我都没摆出这些来,就等你呢。"他起身斟满三盅酒,一一摆在三人手边,"来,有酒有肉,夕阳无限,知己在旁,大好时节,来,干!" 


2.

相识最早的是王鸥与张若昀,那时两人年岁都轻,王鸥将将出来走江湖,认识何炅不久,张若昀还在一面游历一面预备科考。机缘巧合下相识,也同行游历了一段时日。后来两人各有要做的事,于是暂别。再见时已是两年后,何炅传信于王鸥请她来京师一聚,赶到时发现不仅张若昀在,连撒贝宁也在。那时撒贝宁已是朝廷重臣,然而天家式微,江山已窥见颓势,撒贝宁忧国之心慨然之下,与多年老友何炅商议,深觉社稷不分朝野,庙堂江湖实乃一体,便着手准备拉起网来。几番思量之下,两人相中了张若昀。

张若昀预备科考预备了两年,净是预备却不参加,亦是对朝堂局势洞若观火,不愿仓促投身其中。他智计城府皆属上乘,又怀报国之心,实是不二人选,因此与何撒二人一拍即合。

王鸥并不十分清楚他两年来的经历,亦不甚了解他如何与何撒相熟至此,但那两位都是人精中的人精,既蒙他们信任,他的心志能力可见一斑。王鸥受何撒二人之托,暗中协助他,直到他在京城站稳脚跟。

张若昀要留在京城,王鸥却是不愿,天下之大,她要往远近四方去。临行前一晚,二人对月把酒,彻夜相谈,王鸥敬他潜身皇城织起谍网,张若昀祝她恣意江湖有所必为。次日一早,张若昀亲自出城相送,五里又十里,长亭更短亭,送到尽处才握手相别。王鸥离去后,张若昀站在原地极目远眺,朝阳初升,燕雀啁啾,直到那道倩影从视线中消失,他才打马回程。 


魏晨原是与何炅和撒贝宁相识最早的,撒贝宁意欲引他入仕,他百般推辞,何炅要留他在身边,又被他婉拒,二人无法,便只能由他,于是魏晨年纪轻轻便孤身游荡踪迹难寻。后是王鸥在东海遇着些麻烦事,传信于何炅知道,恰逢魏晨去往潭州看望他,便自请前去相助,这两人才见上面。

王鸥早从何撒二人那里听过这么一号人物,见面之后发现竟格外投契。两人均是多年来游历天下,见多识广,各自身怀绝技,共处过程中又见志趣相投,一时间大感知音难觅。事情解决之后他们又相伴同行了好一段时日,期间花间走马,月下饮茶,山巅舞剑,海底寻珠,或深入匪营,或陷入诡境,时有群敌环伺,时有阴谋暗涌,痛饮过美酒,也挥洒过血泪,两人情感渐深,默契无间。

半年后魏晨与王鸥一个需向北,一个需往南,方才依依惜别,临别时定了时日要再相聚,王鸥细细叮咛过后,才登了船,在魏晨的眼中顺流而下。 


魏晨与张若昀相识便更晚了些,他混迹江湖多年,天下大势小节均了然于胸,终于回了潭州去见何炅。何炅喜忧参半,边修书一封寄给撒贝宁,边让魏晨去京城找醉仙楼的掌柜。那时张若昀在京城经营的客栈已十分红火,名为客栈,实为朝野情报汇聚之所,京城商贾见了他要笑称一声"张老板",网中兄弟则都要尊一句"爷"。他和魏晨分别都会与何撒二人联络,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碰面,名号常在耳边,可说神交已久,魏晨入京入楼后,果真一见如故。魏晨这些年来虽游离在外,但他们所行之事却知之甚广,撒贝宁毫不避讳,谍网如何运作,规模几何,几乎没有隐瞒,全由张若昀告知于他,他思忖两天,指出其中易生枝节的漏洞,又与张若昀一起补网,毫无猜忌与隔阂。

张若昀作为醉仙楼掌柜,常住京城,只是有时有要紧事宜,需他出京,此次魏晨亦在,便一同前往。张若昀身份重要,魏晨一路相护全无保留,无论何事皆以他安全为先,而他们智计相合,思虑又颇为互补,两人一道竟似一人般通途,又如百人般有力。一趟来回,便是过命交情,生死亦可相托了。

京城只需张若昀留守,魏晨再往江湖去。张若昀将店中佳酿灌了满壶递给魏晨,又往他的背囊中塞了好些金创药,最后解下随身玉佩相赠。魏晨百般推辞,张若昀却是坚决,最后又笑又骂,只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,你若糟了难了,这东西能换不少银子,至少死前能吃顿好的。魏晨亦大笑,我若到了这步田地,它恐怕早被劫了去,或是被我摔碎了。话虽如此,他还是收下,这佩子便成了他浑身的粗布糙衣中格格不入的值钱货。 


芒历三二五年的新年,魏晨与王鸥一个南下一个北上,不约而同往潭州去,不曾想撒贝宁也带着张若昀来此过年,这三个人终于聚齐。这也是第一次五人一同过年,月下对弈,雪中剑舞,围炉夜话,煮酒烹茶,更深夜漏想,去岁复新朝。

不久之后,朝中生变,江湖亦有暗涌,撒贝宁与何炅将网织得更密了些,张若昀坐镇京师,从他手里生出两根线来,魏晨与王鸥各执一根入江湖,他们手中又各生细丝,联结更深处,三人同气连枝,天涯此时。至此,撒贝宁在朝何炅在野,张若昀王鸥与魏晨,或多或少或明或暗,游走于朝野之间,将天下事收入胸中。

只是三人天各一方,相见机会越来越少,只能约定一年两会。三二八年,新年又至,恰逢魏晨王鸥都无事,便约好再去潭州过年。撒贝宁走不开,只有何炅招待他们,再见三人一道,眼看他们从意气少年到如今,面上沾了风雨,肩上担了重任,不禁感慨万千,抬头又见纷纷落雪,院中青松郁郁,苍竹劲直,墙角腊梅迎风而绽。

他裹着棉衣看着回廊下三个不知冷的年轻人,笑着唤他们,"你们看,你们像不像那松竹梅三友?"

三人皆是一愣,张若昀最先反应过来,兴致勃勃应下:"那我必然是这松树,"他清清嗓子理了理身上价值不菲的大氅,"雍容华贵,气度不凡。"

其余人皆调笑他,他浑不在意,看向两个朋友,"鸥姐自然是那梅花,凌寒怒放,傲立天地间。"

王鸥哼笑一声,"你倒是会说话,"又转言道,"那小晨只能是竹了。"

"合适得很,外有节,内通透,不正是晨哥?"张若昀笑道。

魏晨腰背笔直,面上却松弛随意,他看了看王鸥和张若昀,又去看何炅,语调轻软,带着些困惑:"为何非得是松竹梅?不冷吗?不能是杨柳杏花吗,暖暖和和多舒坦。"

四人笑作一团。 


3.

朗月当空,星子涌动,庭内如积水空明,石桌上两盏茶碗,石凳上一道倩影。王鸥正仰头望着明月出神,忽地肩上一沉,一件外袍披了上来,轻和的声音落在耳中,"天寒了,当心着凉。"

魏晨在她身旁坐下,看着桌上的茶碗,"这么晚还不睡,想什么呢?"

王鸥紧了紧外袍,冲他眨眨眼:"你说呢?"

"难不成是在等我?"

王鸥挑眉:"自然是在等你!"

魏晨指着石桌,满面不解:"那你就只备一盏茶等我?喝完了都没处添去!"

王鸥叠声笑道:"夜深了,别喝那么多,你若是渴,两盏都是你的。"

魏晨连连摆手:"罢了罢了。"

王鸥收起笑意,目光落在他颈子上:"伤怎么样?"

"哎呀,皮外伤而已,睡一觉就好了,没事的。"

王鸥黛眉轻蹙:"伤口位置确实危险,你该仔细顾惜着。"她凝视着魏晨的脸,语调不自觉放缓,"这次见你,似乎更瘦了些。"

"你也瘦了,咱们风餐露宿的,哪里顾得上?"魏晨摇摇头,轻声道,"便是若昀,常在京师贵地,竟也轻减了,想必也辛苦。"

王鸥暗叹口气,执杯饮茶。

魏晨道:"你那边一切可好?"

"尚可,"王鸥放下茶盏,面上却无多少轻松意味,"现下暗流涌动,只是未翻到明面儿上来。听说岭南苗部近日会有些动静,我担心草蛇灰线,异变信号起在边陲处,打算趁着年前去一趟。"

魏晨眉目间浮上些忧色,"苗岭十万大山,诡谲莫测,奇毒异蛊更是防不胜防,你虽熟悉那里天时地利,也要万分小心。"

王鸥双眉一扬:"那是自然。蛊毒虽可怕,又哪里比得上人心可怖?你我多少阴暗人心都见识过了,怕那蛊虫作甚?"

魏晨摇头,"别掉以轻心,女子行走江湖本就比男子更艰难些,你更得加倍谨慎。"

王鸥轻笑应下:"你放心,我晓得的。"她又执杯,却瞥见魏晨面前仍满的茶盏,"不喝?"

"不了,茶冷了,你也少喝吧。"

王鸥眉峰一剃,带上些探究:"你何时这么讲究了?"

魏晨一本正经,甚至伸手把茶盏从王鸥手里夺了下来:"都不是年轻人了,还是得讲究些。"

王鸥一巴掌拍在他臂上,笑骂道:"平时刀里来血里去,伤口也不管,竟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讲究起来,我看你是脑子进茶水了!"

魏晨跟着她笑,也不反驳。

笑过之后,她话锋一转,"说说你那儿吧,北方情形恐怕也谈不上安宁。"

魏晨亦敛了笑意,垂眸道:"你有句话说得不错,草蛇灰线,异变恐怕自边陲而起,北境本就朝野各方势力交错,如今又有外敌虎视眈眈,若是生变,不论明暗,必会一路震动到京师来,实在令人不安。"

"南北形势有别,北方官匪时有勾结,个中症结的确棘手。"

"正是,"魏晨颔首,"江湖事我尚可插手,但官匪时常难辨,我也有心无力。好在撒大人耳清目明,关窍之事逃不过他的手眼。"

"何先生也纵观棋局,天下大势尽收眼底,我们也不必过于忧虑。"

凉风渐起,王鸥理顺被吹乱的鬓发,拢了拢衣襟。魏晨道:"起风了,回去睡吧。"

王鸥睇他一眼:"当年我们三个冷热不忌,颇让何先生记挂,如今怎么连风也吹不得了?"

魏晨唇角一勾,勾起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:"时过境迁,怎能相同?"

王鸥一声长叹:"是啊,天寒夜深,已与当年不同了。"

魏晨微仰起头,直望向夜空,"无妨,你看,月明星朗。"  



张若昀敲门半晌,又将耳朵贴近门缝,依然没听到任何动静。他伸手试了试,门未闩,他便不再客气,推门而入。

转过屏风后,却看见魏晨躺在床上,睡眼惺忪地看着他,他便明白魏晨在他进门时就醒了,只是听出了他的脚步声,才放下戒备。

张若昀将手中托盘放下,笑侃道:"还是晨哥身价高,叫你半天也不应,躺着等我给你送餐食来。"

魏晨揉揉眼睛,懒洋洋开口,语调也黏软:"怪只怪张老板家的床太舒服了些,让人流连忘返。"

张若昀收下赞誉,不为所动:"都快巳时了,还不快起身?"

张老板自然是不住客栈的,醉仙楼开在前头,后院是他的居所,宽敞雅致,厅堂寝居客房一应俱全,客栈来往熙攘,后院的住处仍清静,静得让魏晨沉沉睡到现在。

魏晨叹了口气,慢慢吞吞爬起来,摇晃着去洗漱整理。张若昀趁这功夫把床铺收拾了,两个人泰然自若,谁也没觉得不妥。

张若昀拾掇床铺时看见床头放着枚玉佩,正是多年前他赠予他那枚,只是经年累月下来多有磨损,不负当年光泽。他只瞥了一眼,随口道:"你瞧你把这佩子糟践成什么样了。"

魏晨在屏风那头懒散回答,"还留着就不错了,难不成我在荒山野岭的地方还得想办法保养那玉去?"

张若昀只笑他一声,便揭过此篇。

收拾完魏晨有了些精神,看到托盘上摆着一小碗清粥和两碟小菜,瞬间瘪了嘴:"张老板未免太吝啬。"

"都什么时候了,若多吃些,午间还吃得下吗?"

魏晨斜他一眼,不情不愿喝粥,张若昀看着深觉有趣,"我订了云间食肆的位子,他家近来上了新菜式,十分可口,中午去试试。"

魏晨展颜:"张老板慷慨。"

魏晨吃完后张若昀叫了人来收拾碗碟,两人仍坐着不动弹,擦桌的婢子经过魏晨身侧时,他微微欠身示意,倒是叫小姑娘不知所措。

下人离去时关牢了门,两人才继续交谈。

张若昀道:"鸥姐一早就去撒大人府上了,她说你起身后若想去便也去看看,有什么该说的事情也去说说。"

"她倒是有精神,"魏晨略一思忖,"我就不去了,两人都去不免显眼,该说的她一并说了就是。"

张若昀颔首,"昨夜我见你们在院中对坐饮茶,想必也互通了经历。"

"嗯,"魏晨翻开两个瓷杯斟茶,"南北各有风波,你也看在眼里。"他话锋一转,"那么晚才歇下,一个早又出去了,鸥姐真是不嫌累。"

"是你太累了,一路上怕是不容易。"

魏晨睨他一眼:"知道还来吵我清梦。"

张若昀嘿声笑道:"这不是怕你睡多了白天头疼。"

两人调笑一番后,张若昀收敛了嬉笑神色,问道:"晨哥,你说你来的路上遇见些山匪?"

"嗯。"

"在哪里见着的?"

"太行东麓。"

张若昀顿了顿,压低声音,"两个月前,正定县郭县令一家被山匪血洗,全家上下十八口,无一幸免。"

魏晨不语,缓缓抬眸,一双星目直直看向友人。

张若昀敛容:"北狄虎视眈眈,北境偶有冲突,沧州府尹懦弱,一味避其锋芒,唯恐惹祸上身,反倒是这位正定县令为人刚直,不仅定期上报北狄动向,若有冲突,更是寸步不让——你查到了什么?"

魏晨眼睫微动,咬紧牙关后又缓缓吐出一口气:"我遇见的并不是山匪,而是官兵。"

张若昀只一怔,立时反应过来,顿觉遍体生寒。

"沧州府尹担心正定县令过于刚正,更惹北狄不快,加之因他月月上报心烦意乱,竟…竟官匪勾结,将其灭口。"魏晨闭上眼睛,掩去目中哀恸,"十八口人呐……"

虽已料到,但亲耳听到事实,仍让人震颤不已,张若昀攥紧了拳头,费力抑制颤抖的双臂。

"我收到消息当下便觉异常,匆忙赶到,还未摸进匪徒寨子,却见沧州府以郭县令为由出兵剿匪,看那势头,是要赶尽杀绝。"

张若昀怒目:"这是又要灭口?"

魏晨颔首:"不错。"他叹道,"我想在乱中找到些证据,个中经过难以说清,总之最后却被府军认作匪徒,反被追杀,我出了沧州地界后又绕了些路,才甩开追兵,因而耽误不少时日。"

张若昀沉思片刻后道:"可郭县令堂堂朝廷命官,沧州府尹哪来的胆子下这种手?"

魏晨与他对视一眼,"所以我怀疑其中还有隐情,等这阵风头过了,我会再去,一定要查清楚。沧州乃京师门户,不容有失。"

张若昀忧道:"千万小心,若有变故,记得保重自己为先。"

两人一时无话,沉默片刻后魏晨低声道:"这些事…便不要告诉鸥姐了吧,她不日还要前往苗岭,让她知道了只会徒增烦忧。"

张若昀没有反驳,轻声应下。

魏晨一手搭上张若昀肩膀,望向他的眼睛正色道:"你手握天下信报,必定比我们更清楚,天恐生变。天子脚下暗涌丛生,事关大局,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,你独镇京师黑白两道,已是劳心劳力,又行在明面儿上,更多一份危险。我们都不在你身边,真到了危急关头也未必能赶得及,你一定要多加小心,千万保重。"

张若昀一哽,与肩上那只手交叠相握,哑声道:"我明白,不必担心我。"  



4.

既是张若昀做东,便是不愁开销用度,张老板带着两位友人,两天尝了半个京城的佳肴美酒。把盏临风,身下软垫温绵,楼外人来人往,市井烟火不息,让幕天席地的惯了的两人恍临黄粱梦中。

王鸥笑叹:“再待上两天,怕是骨头都要酥掉,再不想出去了。”

张若昀劝道:“好容易来一次,自然得好好享受一番,再说凭这点温柔乡,哪里动摇得了你们。” 


王鸥常年在外行走,谨慎克制惯了,如今到闲暇随性,自然要好生游逛。她难得显出些小女儿情趣儿,一头扎入集市流连忘返,张若昀与魏晨便任劳任怨跟在后头。张老板见多识广,品位不凡,还可帮着品鉴一番,且他既是金主,什么物件王鸥但凡多看两眼,不待开口他便上前掏银子付下,此时深得佳人青眼。魏晨却一头雾水两眼擦黑,只能跟作随从,纸袋抱了满怀。

王鸥图在外行走方便,一贯是利落的紧衣束发,从不戴首饰,张若昀倒是兴起,弄了不少簪钗步摇回来,一股脑儿塞给她。王鸥乐得接受,一件件试戴起来,张若昀便拖着魏晨在一旁候着,权当欣赏美人梳妆。

王鸥天生丽质,杏目琼鼻,本是媚相,偏性情爽利,一身简装飒爽英姿,让人望去便觉百分清艳,世间难寻。这样一张脸一个人,戴起各样首饰来几乎无一不搭,总是能勾出些奇妙风味来。张若昀自是心满意足兴致勃勃,嘴里夸赞就没停下过。

“也就试试图个新鲜罢了,在外头风餐露宿的,哪能戴这些东西?用不了两天就得掉了断了。”王鸥说着,眼睛仍盯着铜镜,两手在头上调整步摇。

“这么多呢,你就算扔着玩儿也是够的。”张若昀笑道。

王鸥斜睨他一眼,嗔道:“数你败家!”  


张若昀看不惯魏晨那一身破破烂烂的麻衣,早照着他的尺寸备下好几身成衣,硬按着脑袋逼他试换。新衣质料上乘,剪裁精妙,但细滑的料子让魏晨浑身不自在,僵直着脖子被张若昀转来转去。

“这…贵是不假,但还没我那旧衣裳耐穿呢…”

“穿坏了换就是,咱们又不缺这几块布料,”张若昀不以为意,上下打量着,皱起了眉,“都是按你去年的尺寸裁的,现在看着却宽荡,你确是瘦了许多。”

魏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,只能看向王鸥求援。他其实生得高大挺拔,如劲竹一般,面廓亦如刀劈斧凿,加之眉目清明,本是顶风流英俊的人物,只是他总粗衣加身烟尘扑面,不免让人觉得明珠蒙尘。如今稍一拾掇,便露出原本的金质玉相来,实在赏心悦目。

王鸥就是被赏了心悦了目的看客,自己瞧着高兴,便同张若昀站在一道儿。

魏晨无法,只得任由摆布,看对面二人满意了才温声道:“着锦衣行走江湖过于引人注目,其实…还是粗衣更为方便。”

张若昀抬眼看他,幽幽叹了口气:“我自然明白,普通常衣我也有备下,一定妥当。”他拍拍魏晨胸口,“如此穿着在京城再平常不过,你就认了吧。”

魏晨一愕:“怎么,你这样破费就是为了我们相聚的这几天?”

张若昀剑眉倒竖:“这哪里是破费!”他微垂首,极淡地一笑,“我还想着等棋局平定那日,你们不必再漂泊在外,我们三个便寻个清静处一同住着,也不必锦衣玉食,但求个安稳顺心。”

魏晨看着他,恍觉心内和身上布料一样软。 



5.

第三日,魏晨便要启程离京了。

张若昀王鸥送他,一路上抱怨声就没停过。

“来得晚就罢了,走得还这样早,什么事情给你急成这样?”

“就是,你来这一趟,都没去见过撒大人,回头听他教训的不还是我!”

魏晨不敢反驳,只说一句“确实有事放心不下”,便一路赔笑。

直送到了郊外,三日前张若昀和王鸥设宴等他的长亭,已不便再送了。

“好啦,就到这儿吧,你们快回去吧。”魏晨牵着马,温温和和望向两位友人。

王鸥叹了口气,执起他的手细细叮咛起来。

“万事小心,别什么事都冲到前面去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虽说很多事情义不容辞,但也得顾惜自己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北地严寒,得知道冷暖,记得添衣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空闲时记得来信,别让我们记挂。”

“嗯嗯。”

王鸥还没说完,张若昀又加入进来,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絮絮不停,魏晨低眉顺眼,看着十分乖觉,“嗯”个不停。

王鸥来气,“就知道嗯,你记住没有!”

魏晨满眼无辜:“记下了,一字不差。”

王鸥一指头戳向他额头。

叮嘱再多也是放心不下的,年岁越久年纪越大,这种牵挂反倒越多,只是他们各有前路当行,各有危难当赴,不能退却亦不能阻拦。

话虽未尽,却不必再说。魏晨收下两位友人满当当的牵挂,重又细细看着他们。

“我们自有当行之时,我却觉你们比我更难一些,我虽信任你们,但仍担忧。你们不必为我忧心,定要照顾好自己,万万保重,我们来年再见。” 


魏晨打马启程,王鸥和张若昀直到再看他不见,才调转马头。

左右不急着回去,两人便由着马儿慢慢前行。

“若昀。”王鸥忽地出声。

“嗯?”

“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?”

张若昀浑身一僵,迎着王鸥的视线只来得及勾起个假笑,“鸥姐何出此言?”

王鸥半嗔半怒地瞪他一眼:“我还不了解你们两个?”

张若昀摸摸鼻子,缄口不言。

王鸥叹口气,“我看得出来他有伤未愈,他既不说,我也就不问,你们两个都是有分寸的,当知道轻重缓急。”

她怅然道:“他那样说,是因为记挂我们,可他的处境一点不比你我容易。何先生和撒大人知道我的性子,让我不必理会官事,可他是朝野两边都要留意上心的,这本就比你我多了一份危险。”

张若昀多晓得沧州一事,心中亦是忧虑,面上仍勉励劝慰道:“我们担心也是无益,晨哥何等人物,寻常险境哪里奈何得了他。”

王鸥双目微垂,片刻后才扬起个笑容来:“你说的是。”复又板下脸,“你给我记着,小事也就罢了,若是急事大事——不管你们哪一个——要是敢瞒着我,定饶不了你们!”

“岂敢岂敢!”张若昀笑着应下。见王鸥面色稍霁,才又开口:“听晨哥说你要去岭南?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那儿有些防虫解瘴的药粉,你记得多带上些。”

“好。”王鸥望向他,“你也要照顾好自己,别太辛苦。咱们三个来年再见的时候,可都要活蹦乱跳的。”

张若昀笑意盈盈:“当然。”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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