沧行

一个放奇怪的东西的小号

[白晨] 球球了好好打球(十四)


来了来了,终于更了…

感谢@八个扇贝.beaky姐妹每天好几遍的催更,不然还写不完…看来催更是有用哈…手动艾特一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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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9.

      今时不同往日,越临近青乒赛,白敬亭的“明星”效应越强。隔三差五来几个记者采访,通稿和报道一水儿的“夺冠大热门”“一号种子选手”,这么多年来体育馆头回这么热闹,竟然还惊动了领导,亲自来看白敬亭训练,看得白敬亭四肢僵硬仿佛机器人,临走时握着已经笑僵了的李指导的手,发表重要指示,“全力支持,全力帮助小白选手夺冠”。

      送走了领导,白敬亭和李指导对视一眼,前所未有地共情了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脑子还有点恍惚,嘴里嘟嘟囔囔:“排场这么大吗?以前别的热门选手也这样吗?这就是当明星的代价吗?”

      老李嗤他一声:“还真把自己当明星了?赶紧滚回去训练去!”

      “很多被寄予厚望的选手因为过大的关注和压力,在正式比赛的时候会发挥失常呢。”魏晨的声音轻飘飘从背后传来,温柔一刀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猛得回头“呸呸呸”三声,“Flag拔掉拔掉!”

      魏晨愉悦一笑,拎着白敬亭后脖颈训练去了。

      魏晨知道今天领导要来,特地穿了身特别休闲的半袖短裤,头发软软地垂下来,未加修饰,反而更显幼态。他本来就显小,披着这么一身叠buff减龄皮肤,完美隐藏在一众吭哧训练的球员们中间,领导在体育馆转了好几圈愣是没发现他。

      事后白敬亭都忍不住鼓掌,“挺有心机啊,你这点心机全用这上面了,还是反向心机。”

      魏晨理直气壮,“我这是自保。”

      从训练营回来之后,白敬亭的训练方向就从技术体能训练转向状态调整,每天保持运动量,辅以适当的刺激,让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保持在一个松弛但可以迅速兴奋的当中。青乒赛前一周增加对抗内容,让他提前适应竞技状态,从各方面把他调动调整到最佳状态。

      相对来说这样的训练强度不高,但效果很不错,这让白敬亭很是新奇,训练间隙围在魏晨身边绕来绕去。“你这是从哪学的啊?”

      魏晨瞥他一眼:“职联的训练思路就是这样。大赛前短时间内在技术方面一般不会有什么比较大的提升,水平相近的选手之间,心态和状态是制胜的关键。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降低由于状态波动导致的发挥失常。”

      被魏晨盯着的两个队员打完一球,活动着手脚准备下一球,这时候魏晨腾出空来转过头看着白敬亭,眼神认真:“以前你用不着这样的思路,但现在不一样了,你要记着,以后在职联也是这样。”

      白敬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单手支起下巴,“这几天我的确感觉疲劳感减少很多,而且身体调动起来也比较容易。”

      “嗯,”魏晨放缓了声音,“有压力是好事,但压力可不要太大。”

      白敬亭一愣,慢吞吞地去瞧魏晨,脸上尴尬中带着点心虚:“你看出来了?”

      “你以为你演得挺好?”魏晨眼睛又回到正在对练的两个队员身上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低着头踢哒着脚不说话。

      魏晨半天没等来白敬亭的回话,叹了口气,最后看了一眼训练,转过身来,“有压力很正常,何况今年你背负的关注和期望这么多,压力大也正常,”他敲了敲白敬亭耷拉着的脑袋,让他抬起头来,“但为什么你要装作没压力的样子,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跟我说?这可不正常。”

      白敬亭还觉得尴尬,脸上还有一闪而过的懊恼,左看右看就是不看魏晨,“我不是不想让你操心吗。”

      “现在不一样要让我操心?”

      白敬亭泄气般塌下肩膀,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  魏晨微微睁大了眼睛:“道什么歉?”

      白敬亭抿着唇不说话。

      魏晨轻缓地笑了一声,“我知道你自己会调整好,不会影响比赛,所以其实也没什么让我操心的地方,”他顿了顿,“我只是有些担心你。”

      白敬亭猛地盯住魏晨,却发现这回换魏晨左顾右盼,还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,留下一句“干活了”,就转身走开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盯着魏晨的背影,眼神如同被吸住一般,心脏也好像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,跳得又酸又甜。

      就是出于个人感情的关心我嘛,说得那么隐晦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吐出一口气,揉了揉自己的脸,让脸上的笑容不要那么大,至少不要看上去像个痴汉。



      飞机落地之后果然有一群记者守株待兔,白敬亭和魏大勋在李指导一左一右,这三个人一出现马上被包围,大部分是冲着白敬亭去的,李指导一面死死拽着想跑的魏大勋,一面护着白敬亭,满头大汗口干舌燥,被堵了接近半个小时。

      魏晨有情有义,鸭舌帽墨镜口罩三件套,混在剩下的队员中间,悄没声儿地带着他们幽灵一样溜走,上了大巴车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  坐在魏晨旁边的小队长啧啧两声:“这就是成名的代价吗?”

      魏晨一声笑,“这算啥,以后有他受的。”

      李指导终于拖着两个宝贝队员坐上出租车,白敬亭还心有余悸:“这就是成名的代价吗?”

      李指导疲惫地瞪他一眼:“这就不行了?以后有你受的。”

      魏大勋看着还挺兴奋,嘴叭叭地就没停下来,“出名要趁早啊白,以后你就有粉丝了,走到哪儿都有一群人接机,就那些小姑娘,冲着你尖叫,白敬亭!!”

      碍于老李在场,白敬亭不好意思骂他,只能努力闭上耳朵,然后在魏大勋的聒噪中想,好像理解魏晨当年为什么不愿意接商务了。

      出发的前一天晚上,白敬亭捧着魏晨送他的那只球拍看了很久,仿佛要从那上面看透魏晨辉煌而短暂的职业生涯,和漫长又绝望的低谷人生。

      他可能马上就能进职联,成为职业运动员了,他终于要走上他当初走过的那条路,而且要沿着路一直走下去。在最后一道门槛前,他难以抑制地思绪万千。

      他当年也会像我这样,又激动又紧张吗?他那时候有碾压性的实力,也会像我现在这样背着压力惴惴不安吗?我会面对他曾面对过的,我会经历他曾经历过的,他做出的所有选择,我会和他相同吗?

      他看着那只球拍出神,最后珍之重之地把它放进自己随身的背包里。


      到达酒店的时候小魏指导已经办理好入住,老李指导把所有人叫到自己房间开了个小会,魏晨睡眼惺忪地缩在角落里,听着听着就感觉被念经念得灵魂出窍。

      “白敬亭你干什么呢!”老李一声怒吼把魏晨的灵魂按了回去,魏晨被吓得一个激灵,转头就看见不远处人墙后头一脸难堪的白敬亭。

      “你不好好听,乱动什么呢?想上哪去啊?一屋子人就你到处乱窜,以为我看不见啊?”老李说一句白敬亭背就更驼一分,看得魏晨很是难受,特别想把他给拍直。但魏晨听了两句就明白什么事了,眨眨眼睛缩回去,继续放空,任白敬亭独自社死,事不关己。

      李指导骂了两句出气之后就继续开会了,正好在白敬亭旁边的魏大勋压低了声音跟他咬耳朵。“太没出息了,就开个会的功夫,也得往人家那里凑啊?”

      白敬亭恶狠狠瞪他一眼:“你就单身一辈子吧。”

      “嚯?你这就准备下手了?我还以为你有那贼心没那贼胆呢。”

      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!”

      “怎么着,害羞了?哎,进行到哪一步了?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?”

      “滚吧,你能知道啥!”

      接着全屋的人看着魏大勋和白敬亭被老李扔出门外罚站。

      等老李终于开完会,小队员们鱼贯而出,门口俩门神自觉跟着就要走,被老李一声呵斥钉在原地,勒令再站二十分钟,说完即刻转头对着魏晨说道,“不准求情!”

      魏晨乖顺地举起双手,“不会不会不会。”

      然后他揉着眼睛出去,魏大勋倒是一脸乐呵,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转。白敬亭盯着魏晨,又委屈又怨念,魏晨只当没看到,毫不掩饰自己的困意,瞥了白敬亭一眼,眯缝着的眼睛里清晰地写着“你站着吧我回去睡觉了”,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      魏大勋乐得嘎嘎笑,冲着白敬亭吹了声口哨羞辱他。


      白敬亭抽完签回来还有点紧张,颠颠儿地拿着签给魏晨看。魏指导只瞥了一眼,点了点头,别的也没再多说。白敬亭还等着他分析局势呢,结果啥干货也没听到,有点不忿地戳他,“你怎么还不管我了呢?”

      魏晨抬头,大大的眼睛里写满疑惑:“你不是不想让我操心吗?”

      白敬亭一口气没上来,你你我我半天说不出整话。

      魏晨笑出声来:“又当真了,怎么老当真啊哈哈哈。”白敬亭反应过来又被摆了一道,气冲冲地扑上去锤他。

      魏晨双手格挡,边挡边笑,白敬亭在他的笑声中更是停不下来,两个人闹着闹着,白敬亭几乎就把魏晨锁在了怀里。

      意识到时,距离已经有点太近了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咽了口唾沫。

      魏晨看着白敬亭通红的耳朵——那明艳的绯红色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——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,手上加了些力道,把人推开了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如梦初醒,揉着耳朵不说话。

      “抽到什么签已经不太重要了,只要你保持状态,什么签都是上上签。”魏晨一句话拉回他的思绪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品味了一下这句话,心里舒服得很,“对我这么有信心啊。”

      “当然,”魏晨毫不迟疑地点头,眼神清澈坦荡,“我看着你走到现在,你有多少能耐,你能走到哪里,我最清楚。”

      魏晨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坚定,他眼中的信任如他本人一样真实而诚挚,如同涓涓细流,一路流进白敬亭心里,连绵不绝润养旷野,给了他不能言说又不可动摇的底气。



      白敬亭的比赛进行得很顺利,用他自己的话来说,打得很痛快。这一年的成果以大赛来检验,结论连白敬亭自己都感受得到,他的眼更细,手更稳,腿更快,心更定,他开始在赛场上游刃有余,那颗橙色小球似乎已经与他心意相通,能够从他手中飞出,击破一切防守阻挡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非常享受这次青乒赛,除了魏晨不再担任他的场外指导,也几乎没有给他提供什么建议之外。

      魏晨说现在白敬亭的比赛是热门,关注度太高,他在场外太容易被注意到,还是避开为好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虽然不愿意,但他说得在理,也没法反驳。魏晨接着说,“你现在也不需要我在场外看着了,谁做场外指导,没什么差别。”

      白敬亭听完,好像并没有变得开心一些。

      魏晨又说:"但我还是会去看你比赛的呀,在观众席看也是看嘛。"

      "每场都看?"

      "当然。"

      白敬亭的脸色这才好一些。"这还是第一次,你对我不管不问,好像我的成绩跟你没什么关系。"

      魏晨眨眨眼睛,笑着摇摇头,没说话。

      比赛的压力和消耗让白敬亭无暇他顾,所以他没再追问。他不知道的是,魏晨没有对他"不管不问"——怎么会呢?魏晨仔细了解和观察了他每一场比赛的对手,研究过他们近两年每一场公开比赛的录像,制定了完备的战术,可这些他都没有表露过。

      不出意外的话,白敬亭完全可以在没有他帮助的情况下战胜对手,但万一真有意外,那他会帮他兜底,不会让他倒在半途中,只是希望他费的这些功夫都不要用上才好。

      让魏晨欣慰的是,他下的功夫果真没派上用场,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,尽管和他最初的设想,他脑中的战术方法并不完全吻合,白敬亭也势如破竹地一路赢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而这,正是魏晨一直以来所期望的。白敬亭在他的眼中羽翼渐丰,是时候了,可以离开巢穴,朝远方的山头起飞了。



30.

      白敬亭和魏大勋顺利会师半决赛,往日重现,两人又要在半决赛一决高下。李指导有些惆怅,看着面前的手心和手背唉声叹气,怎么又提前碰上了,老是自己人打自己人。但魏大勋看起来非常无谓,还在赛前乐乐呵呵地宽慰老李,"小白跟我打好啊,另外两个人那么凶,咱是自家人,我能把小白送进决赛。"

      不等老李动怒,白敬亭先踹他一脚:"看不谁呢!我用你送?"

      "嘿,好赖话听不出来啊?我夸你厉害呢,还不乐意了。"

      在两个人再次闹起来之前魏晨适时拦住,李指导很不正派地翻了个白眼,赶苍蝇一样把两个兔崽子赶走,眼不见心不烦。

      魏大勋话是那么说,但比赛的时候还是搏得非常凶,好像这是他最后一场球一样,疯了一样抽杀,给白敬亭造成了不小的压力。魏晨第一次见他这样打球,些微惊讶之下,不免心生感慨。

      比赛非常精彩,但结果还是在意料之中,白敬亭4:2赢下比赛,杀进决赛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还有些后续的采访,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,魏大勋应付完记者之后就跟着魏晨悄悄溜走。小魏指导还有些担心魏大勋的情绪,但他嘴里还哼着小曲儿,怎么看都不像是输了球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魏晨有点稀奇:"知道你看得开,但毕竟是输了比赛,我以为你多少得沮丧两天。"

      "难受肯定是有点,不过也就一点,我肯定打不过他嘛,早就知道的事儿。"

      魏大勋突然凑近,神神叨叨地一斜眼:"每一个热血男主,在结束菜鸡时期,读条完成之后,都要献祭一个宿敌,才能开启称王称霸的开挂之路。"他指了指自己,"我,就是那个宿敌。"

      魏晨差点也很不正派地翻了个白眼,一脸无语:"…我是该夸你心大呢,还是该骂你脑子有问题呢…"

      魏大勋煞有介事地摇摇头,"等他拿了冠军,进了职联,一步步走向人生巅峰,你就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。"

      魏晨这个白眼终于没忍住,"…你要是能把这打游戏看漫画的功夫花在练球上……"

      魏大勋迅速截断他的话:"那我也打不过他。"


      白敬亭来看他的"宿敌"的季军争夺战,紧张得紧紧抓着魏晨的手,给魏晨攥得快断了。魏晨看白敬亭这副样子,脑子里回荡的全是魏大勋发表宿敌论时的嘴脸。

      "你说大勋能赢吗?"

      "可能性不大,对手太扎实了。"

      白敬亭当然希望能再次和魏大勋一起站在领奖台上,但正如魏晨所言,对方技术扎实发挥出色,尽管魏大勋拼尽全力,最后还是以微弱的差距惜败。

      李指导按着魏大勋的肩膀,"尽力了,打得很好。"

      魏大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,很快又耷拉下去。输了季军战,明显比输半决赛难受很多。白敬亭很好心地没开嘲讽,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好在魏大勋敞亮,郑重看着他的宿敌,"我输就输了,但明天你得赢啊。"

      白敬亭莫名其妙眼眶一热,中二又热血的情绪涌上心头。


      当天晚上白敬亭理直气壮敲开了魏晨的房门,眨着眼睛小声嘟囔,"我睡不着。"

      魏晨连一点惊讶都没有,甚至都没听完白敬亭的话,敞开门就让人进来了,“年年来这一出。”

      夜里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,白敬亭睁着眼看天花板,看着看着就转到身边人的侧颜上。魏晨阖着眼睛,呼吸平顺绵长,白敬亭盯着他鼻梁的轮廓,不知不觉间就靠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“还不睡?”闭着眼睛的人突然开口,声音软乎乎的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翻了个身面向他,“睡不着。”

      魏晨睁开眼,仍平躺着,转过脖子看着他,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“大勋输了,我有点紧张,”魏晨的眼睛在黑夜里仍旧亮着,蒙着一层水雾,像是房间里迷离柔静的两盏灯,吸引着白敬亭所有注意力,“感觉不是好兆头。”

      魏晨轻轻勾了勾唇角,“你还信这个?”

      “不是…但我有点没底。”

      魏晨的目光在白敬亭脸上轻和地流淌,然后他也翻了个身,面对着他。

      他伸出手来,不由分说地盖在了白敬亭的眼睛上。白敬亭一个激灵,眼前突然一片黑暗,但有柔和的体温包裹着他。

      “睡吧。”他的声音也有魔力,只这两个字,就让白敬亭四肢舒展,头脑放空,困意瞬间涌了上来,他在魏晨的手心里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  昏昏欲睡间,眼皮上氤氲着熨贴的温度,又有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,“你会赢的。”

      于是白敬亭放心安稳地沉入梦中。



      决赛时间在晚上八点,白天白敬亭两耳不闻窗外事,专心调整状态,不知道何炅和撒贝宁已经到了。

      魏晨见到他们都吃了一惊,“你们还亲自来看比赛啊?”

      但两位老师一个字也没问全力备战的球员,拉着魏晨就找地方吃饭去了,一直到下午五点多钟,魏晨在忙别的事情,白敬亭准备去吃点东西,才见到这两个人。

      何炅两手空空,但撒贝宁是拿着签约合同来的,照他的说法,不管白敬亭决赛赢还是输都会签他。

      当然也有区别,撒贝宁扬着下巴把合同拍在白敬亭脸上,“你要是赢了,我就客气点请你签合同,你要是输了,我就直接走人,派我们俱乐部的人事签你,当然我得骂够你再走。”

      白敬亭刚要发作就被何炅按住,“别听他胡说,他自己来的,你输了也是他签你,但挨骂应该是跑不了的。”

      撒贝宁扣着手指甲吹了声口哨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气鼓鼓看着撒贝宁:“怎么着我非得跟着你吗?肯定有别的俱乐部邀请我,我还不一定去哪呢!”

      话音未落,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白敬亭的耳朵,“小兔崽子你敢!”

      撒贝宁突然冷下脸:“我这辈子到目前为止,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年没把刀架在魏晨脖子上,让他来我这儿,所以现在你别想跑。”

      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,何炅谨慎地四下张望,压低声音道:“这话你可别在晨晨跟前说。”

      撒贝宁松开白敬亭的耳朵,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  白敬亭撇撇嘴,微垂着脑袋,不去看两位前辈,只沉静开口,“我会赢的。”


      如他所说,如众人所望,决赛中的白敬亭攻守兼备,气势雄浑,进攻时如同燎原烈火,防守时好似巍峨城墙。对手同样实力强劲,在前三局中两人势均力敌,你来我往,迸发出激烈的火花,煞是好看,让满场的观众时而屏息凝神,时而欢呼雀跃。

      “第四局是关键。”观众席的一角,撒贝宁沉声道。

      “嗯,只要白白稳住心态,就不用担心。”何炅专心看着场内的比赛,少见地严肃。

      旁边的魏晨没有说话,一张脸上也没什么表情,但脑子里却穿流着各种各样的思绪。

      球台一侧的白敬亭,发球凛厉,前三板质量很高,正手扎实,势不可挡。

      两年前刚认识他时,他还操着蹩脚的拧拉技术,梗着脖子要求一场球,明明浑身上下都是漏洞,却敢瞪着激闪的眼睛不顾后路地搏杀,杀出迸火的路来。就是在那时,他对这个孩子另眼相看。没想到这一看,看了两年,看着他苦练球技,登上一座又一座山头,看着他抽条长个儿,连带着从未改过的倔强和拧巴,看着他憧憬又青涩的眼睛,浸润了越来越浓的情感——他是他人生中的意外,说不上酸甜或苦辣,不知道美好或凄凉,但无论最后这个意外会以何种方式收场,他想他都不会后悔。

      魏晨想着,他看过这么多场乒乓球赛,这还是第一次,他不那么关心比赛,只是关心其中一位球员。

      他没想到真能从黑暗的深渊中走出来,时至今日,他心里有一角仍是瑟缩的,他想我应该没有勇气也没有本钱再去作赌,尽管如此,我还是押上一切,上了赌桌,甚至连我想要赌什么都不清楚。

      但不论是输是赢——或许根本无所谓输赢——我不会后悔的。

      魏晨思绪逐渐平息时,随着一声哨响,大比分定格在4:3,白敬亭获胜,成为本届青乒赛冠军。

      体育馆内安静了一瞬间,接着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。此时此刻,白敬亭回头,他的目光穿过刺眼聚光灯和喧嚣的声浪,越过激动的解说和熙攘的人群,趟过澎湃的空间和静谧的时间——两年,四年,或者十二年,准确地找到了他要找的,要等的,要追的那个人。

      夺得胜利的白敬亭脸上不见喜色,只直勾勾地看向魏晨,仿佛急切地在寻求些什么。

      直到他在魏晨脸上看到了笑容,那笑容难以言喻,只像是,他也赢了一般。

      这时白敬亭才感受到喜悦,才真正知道自己赢了,极大的雀跃狂喜漫上心头,大笑也不能表达完全,剩下一部分化成水雾漫上眼眶,又终于溢出落下。

      期待已久的胜利,伴着欢笑和眼泪,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万众瞩目下,白敬亭捧起了属于他的冠军奖杯。



      魏大勋找到李指导,说再打一年,不管这一年成绩怎么样,一年之后都会退役。

      在他找李指导请示之前,他先和魏晨谈过这件事,其实就算他不开口,魏晨也多少能猜到一些。他看得很清楚,魏大勋的提升空间已经不大,加上性格方面的原因,他没有那么强的胜负欲,也不想把竞技比赛当作毕生的事业追求,既然本来就不打算打职业,那激流勇退另谋他路也是好事。

      魏大勋也有自知之明,知道自己天赋有限懒于竞技,不如趁着还年轻,早做打算。

      魏晨没说别的,只问他一句话,“你在这个时候做这种打算,和小白有关系吗?”

      魏大勋嘿嘿笑着:“不愧是你,一眼就看出来了。”他挠挠头,“多多少少有一点关系,我俩从小一块儿打球,现在他拿了青乒赛冠军签了俱乐部,但是我肯定是打不出来了,我真心为他高兴,但是我自己确实也觉得,不想打了。”

      他说完连忙摆摆手:“这只是其中一点点原因,就算他没拿冠军没进职联,我差不多也会在这个时候想退役的事儿。”

      魏晨点点头,拍拍他的肩膀。

      天才总是极少数的,在他们光辉灿烂的另一面,巨大的阴影之下,是千千万万资质平庸的普通人,他们来来往往,面目模糊,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,在那里,他们是独一无二的主角。

      对于魏大勋的决定,魏晨没劝什么,李指导也没多说。在和两位指导谈之前,白敬亭是他第一个透露的对象。

      他们两个从来有话直说,十多年下来从来没有藏着掖着的时候,白敬亭想挽留他,但被他的真诚和坦荡按住,终于明白他们走的是两条路,魏大勋不可能陪他走完全程。

      魏大勋装模作样端着架子,眼神却郑重,“哥哥我就这样了,你好好加油,拿他十个联赛冠军,不然哥哥我都瞧不起你。”

      这是这个夏天唯一一件让白敬亭有些低落的事情,除此之外,这几乎是他经历过的最轻松舒畅和意气风发的一个夏天。

      撒贝宁一脸欣慰地和他签了合同,难得说了几句好话,还特地摆出一副十分正经的模样对他表示欢迎。李指导高兴得几乎在白敬亭领奖时当场老泪纵横,也不等队员们开口,主动放假,让大家在G市好好玩两天,队员们山呼万岁之后兴高采烈架着白敬亭就跑,把G市有名地标逛了一个遍,晚上大餐过后把新晋冠军惯得烂醉如泥,最后还得麻烦魏晨开车来把这帮大小伙子运回去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断片断得干干净净,魏晨又从来不会多嘴,所以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晚上他吐了魏晨一身,魏晨忍着把他扔在大街上的冲动照顾他到天蒙蒙亮,中途也不敢合眼,就怕小孩儿又要吐,把自己呛死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醒来后头痛欲裂,魏晨也累得半死,一句话不想多说,强打精神给他倒了杯牛奶,看着人喝完之后说了一句“头疼就再睡会儿”,就把人往床的一边赶了赶,自己在另一边躺下睡了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什么也想不起来,脑子当机,只能隐约意识到应该是喝断片了睡在魏晨这儿了,于是他放弃回忆和思考,理直气壮又心安理得地一翻身,搂着魏晨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狂欢结束,白敬亭捧着邀请函和盖好章的合同轻飘飘地回了B市。他有大半个月的假期,假期结束之前,他去办好手续,正式离队。

      李指导带着所有队员欢送他,欢送着欢送着,大家就抱在一起哭做一团,连老李都别过脸去抹了把眼睛。

      李指导肃着一张脸,眼神复杂,欣慰和不舍占了大多数,握着白敬亭的肩膀哑声说:“好好干,有空回来看看大家。”然后手顿了顿,揉揉白敬亭的头发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猛地吸了把鼻子,退后一步,对李指导鞠了一躬。


      白敬亭费了好大的功夫把又激动又担心的父母劝住,没让他们送机,转头就让魏晨第二天来送他。魏晨也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。

      两个人一路无话,离别的伤感和梦想得偿的喜悦交织成了难言的沉默。白敬亭心里有些焦躁,却不知道为什么,他去看魏晨,但没从他脸上得到什么抚慰。

      魏晨看了看时间,对白敬亭说,“进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白敬亭一手扶着行李箱,一手拉住了魏晨的手腕,直直看向他,“你不再跟我说点什么吗?”

      魏晨没动弹,却微微垂下眼帘,“该说的不都说了很多了吗?还说什么呀?”

      “要说!”白敬亭又向前跨了半步,“要说,我马上就要走了,你必须得再对我说点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魏晨没退,也没进,仍然不出声。

      白敬亭有些急了,“什么都可以,再教我点什么,或者让我听撒老师的话,或者祝我一路顺风,什么都可以!”

      魏晨抬起眼来,深深凝视着白敬亭,半晌,淡淡地勾起唇角。

      “你要记着,你打球,比赛,所有的努力和拼搏,是为了你自己,不是为了我。”

      白敬亭缓缓松开了他的手,深切地回望过去。

      “我明白,我记住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嗯,”魏晨点点头,“走吧。”


      魏晨在机场外站了很久,直到听见轰鸣声,看见飞机飞过留下的笔直的云翳,也或许只是飞鸟掠过留痕。

      然后他吐出一口气,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。


—TBC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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